2009年7月30日星期四

女红卫兵:那些难以置信的暴行



孙迪,男,北京第十女子中学教员,1966年8月下旬在校中被红卫兵学生打死。孙迪被打死时36岁。 , 孙迪是女子中学的教员。

笔者调查了北京的7所女子中学,发现在1966年夏天,7所女子中学的红卫兵打死了2名教员和3名校长,另有至少有3名教员和一名工友在被毒打后自杀身亡。这些女红卫兵还打死了一批校外居民。
北京第十女子中学位于北京西城区,新街口大街和西直门内大街的交会处。1949年以前是一所基督教教会办的女子中学。1949年以后取消教会学校,改名为第十女子中学。文革中取消了女子中学,这个学校改为男女合校,改名为北京157中学。

1966 年8月,第十女子中学像北京的其他中学一样,建立了红卫兵,对校长、教师实行暴力性“斗争”。第十女子中学的女校长名叫陶浩,被打得非常厉害。在“斗争会”上,陶校长的头发剃去半边,就是当时所称的“阴阳头”。陶浩被毒打。她的几个手指被打断,有一只手完全残废了。

红卫兵不但毒打校长,也“斗争”和毒打一般老师。目击者说,在第十女子中学的操场上,红卫兵包围了孙迪,用棒子和军用铜头皮带打他。当时正是盛夏,天气炎热。孙迪身上的衣服都被打烂打飞了。目击者看到铜头皮带打在孙迪几乎全赤裸的身体上,立刻呈现出一条一条的血印子。她说,她当时感到非常害怕,但是打人的红卫兵却看起来非常兴奋。

当天晚上,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孙迪被关在学校里。学校教学楼对面有一排平房。那里的几个小房间,当时被红卫兵专门用来关押和殴打折磨所谓“牛鬼蛇神”。该校的一名非红卫兵学生说,走过那里,就闻到浓重的血腥气味,很是可怕。

不知道那天夜里孙迪是否继续被打。那天夜里孙迪死在关他的小屋里。目击者说,在第二天上午看到孙迪的尸体被放在一个独轮车里推出来,推到校门外,被装上了一辆收尸体的大卡车,运往火葬场去了。被访者中没有人记得孙迪被打死的确切日期。这是容易理解的。死亡发生在多年以前,而且,最主要的是,在当时的文革思想卷裹之下,很多人并没有把一个老师被打死当作一个重要的事件来记住。

笔者曾经写信给北京第157中学的校长,请求查阅学校的档案资料以发现孙迪的死亡日期。因为人死以后,要注销户口停发工资,所以学校会有记录。我也曾经得到别的学校的老师的帮助,从学校的档案记录中查到别的死难者的死亡日期。这是一件应该很容易而实际上也可能很困难的事情,取决于能查看学校档案记录的人是否愿意帮忙。在孙迪的案例中发生的是,我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也就是说,被拒绝了,虽然甚至没有人说一声“不行”。

被访者说,孙迪被打死的时间,是在红卫兵抄家打人掀起高潮的那几天。在北京,红卫兵打人高潮发生在1966年8月18日毛泽东接见百万红卫兵之后。这样推算,孙迪是在1966年8月下旬被打死的,那是文革中最为血腥的时期之一。
孙迪是教师,在文革一开始,教师和教育工作者就被毛泽东定义为“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并成为文革的重点打击对象。另外,孙迪的“家庭出身”是“地主”。从这样的家庭出身的人,当时被红卫兵称为“狗崽子”或者“浑蛋”,当时被视为理应受到侮辱欺负的人。

据当时该校的学生说,红卫兵毒打孙迪的时候,还说他是“流氓”。至于他究竟犯有什么“流氓行为”,并没有人提供过具体的罪证。文革前中学对男女关系方面的事情控制很严,如果孙迪有这方面的过错,应该早已经受到处分并被清除出教师队伍。但是在1966年8月的恐怖气氛中,不但用残酷的手段折磨和处罚文革的对象,而且各种指控也常常相当随意。在打人的狂潮中,某几个红卫兵杀人性起,就可以用“流氓”的罪名把一个教员打死。

当时第十女子中学里有著名的“十三红”,是十三个红卫兵,以暴力和凶狠出名。她们的名字里都有个“红”字,其中有“继红”“卫红”“红虎”等等。她们都是共产党老干部的女儿,当时称作“革命干部子弟”。这是1966年夏天最为神气的一类人。这13个人不但把名字改成有“红”在其中以表明“革命性”,而且把头发剪得很短,腰里系着军用铜头皮带。这皮带既是军人服装的一部分,解下来就是很具杀伤力的打人凶器。 :

1966年8月18日,毛泽东在天安门上对给他献红卫兵袖章的红卫兵宋彬彬说了“要武嘛”,随后宋彬彬就把她的名字改为“宋要武”。红卫兵中也随此掀起过一阵改名风,改成一些有强烈文革色彩的名字。这十三个红卫兵不但把名字都改成带有“红”字,而且积极参加暴力行动。围绕孙迪毒打他致死的,就有这“十三红”。

当时在红卫兵中,有一些像“十三红”这样的以暴力出名的帮伙。在北京第四女子中学(现在的北京朝阳区陈经纶中学),有一群女红卫兵当时给自己剃了光头,打人十分凶恶,被称作“光头党”,在京城里闻名一时。第四女子中学的生物老师齐惠芹在校中被活活打死。在北京第27中学,有四个初中的女红卫兵,“革命干部子弟”,因打人凶狠被称为“四阎王”。她们在学校里打死了初二的一个女同学。死者的姓名尚未查处。另一个应该注意到的事实是,“四阎王”这样的外号,在当时并不是当作贬义的说法所使用的。凶狠和残忍,当时被视作“革命性强”的表现,被视作荣耀。




北京第十女子中学地处北京西城区。这个中学不是一个 “革命干部子弟”很多的中学。比如,在初中三年级有八个班,“革命干部子弟”单独编班,只是八个班中的一个,也就是说,只有不到百分之十五的“革命干部子弟”。在文革前,干部子弟在学校受到优待,但是对他们在学习上和别的学生采用一样的标准,教师们在理论上也认为要平等对待所有的学生。文革开始后,“革命干部子弟”的地位变了。他们公然控诉学校领导给他们的特权不够,他们自称“自来红”,把其他家庭出身的学生骂做“狗崽子”。这些“革命干部子弟”是1966年8月暴力迫害的主导力量。 

实际上,不但在女十中,在北京的其他中学,在1966年红卫兵运动开始的时候,红卫兵的负责人都是由该校的高干子弟担任的。这种新权力结构表明了红卫兵运动在那一时期的性质。这些人也因此对这一时期的暴行负有责任。但是,在文革的下一个阶段,他们中间的一部分人的身任高位的父亲也受到迫害。有的人被从原来的大住宅里赶出来,全家挤在又小又破的房子里。他们曾经使用于教育工作者身上的残酷迫害手段,有的也被使用到他们自己的身上。最后他们也变得痛恨文革。但是对他们自己在文革早期所作的暴行却很少反省。没有听到有参与打死孙迪老师的红卫兵做过悔罪或者自我检讨。

当年该校的一名“革命干部子弟”学生说,“革命干部子弟”红卫兵在1966年的暴力行为,不但是文革影响的结果,也和他们从小所受的家庭教育有一定关系。因为“革命干部”们一贯不讲究亲情而强调“革命”和“斗争”,他们的孩子们因此往往缺乏基本的人性教育而可能变得非常残忍。这是一个相当认真的反省。但是,由于长期以来红卫兵暴力的事实一直被隐瞒或者忽略,所以关于为什么中学生会成为暴力迫害的兴高采烈的执行者,还没有得到深入的探讨。

在1966年夏天,红卫兵中间的骨干分子,可以当“红卫兵纠察队”成员。 “红卫兵纠察队” 中最早成立也最有影响的是“首都红卫兵西城区纠察队”(简称“西纠”)。“西纠”在红卫兵暴行中起了重要的领导作用。女十中红卫兵是“西城区纠察队”的发起者之一。这个学校初三年级有四个红卫兵当上了“西城区纠察队”的成员。其中之一曾经告诉她的同班同学说:她打人打得她自己“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文革之后,有人问这个打人太多以致“胳膊都抬不起来了”的“红卫兵西城区纠察队”队员,她怎么能打人凶到这个程度。她回答了三条原因。第一,一开始也怕,后来认识到这是革命,需要有革命勇气,就努力打。第二,“西纠”别的人都打得很凶,如果自己要在其中待下去,就得一样打。第三,打人打上瘾了。
打孙迪是大白天在操场当着很多人的面打的。从这样的时间和地点,也可以知道当时红卫兵把这样野蛮残忍的行为当作“革命行动”,他们根本不以为需要隐瞒。行凶打人者是在後来才开始隐瞒这些事情的。
一位当时的学生说,虽然她没有上过孙迪的课,但是在文革前见过他。在印象里,是一个圆脸,中等身材,白面书生模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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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十中是女校。学生都是女生。那里的红卫兵也都是女的。一群十多岁的女红卫兵,把一个36岁的男老师,在操场上用棍棒和铜头皮带活活打死,这是怎样的野蛮下流和残忍!这样说,并不意味着如果是男学生打死了老师就不是野蛮和下流。只是由于在我们的文明中,女性通常被教育得比较温和,所以,女中学生打死男老师,更加显出了文革的野蛮程度对文明的背离程度。

即使在文革结束后,多少年来一直还有一些红卫兵标榜他们当年的“理想主义”,却从来不提这样的暴行。掩盖这样丑恶的暴行,把这样的红卫兵的暴力行为称之为“理想主义”,世界上还有更大更明显的谎言吗?还有人把文革时代称之为“激情岁月”。杀人的狂热是否可以称之为“激情”呢?这是犯罪。

孙迪被害,在当时不是孤立事件,也不是偶发事故,不是例外事件,甚至也算不上极端事例。孙迪的死,只是1966年北京红卫兵的大量暴行中的一个事例。当时北京的街上常看到收尸体的卡车。女十中在大街边上。一名当时女十中的学生说,西城区开始大规模抄家打人的第一天,傍晚的时候,她在学校门口看到一辆大卡车驰过,卡车上结结实实堆满了尸体,可能有五六十具。後来,她又看到这样的两辆卡车,装的都是红卫兵在“破四旧”中被打死的北京居民。就在学校门口,她一个人总共看到了大约150具尸体。
不久以后,这个学生自己的母亲,一个医生,也在被“斗争”和关押后,跳楼自杀了。她得知母亲的死讯,悲痛加上愤怒,满头黑发竟然全部脱落,一根都没有剩下,此后几十年也没有再生长出来。

1968年开始的“清理阶级队伍运动”,是文革中另一个迫害高潮。在北京第十女子中学,有一名教员自杀。他姓夏,是高中的语文老师。当年的学生已经想不起来他的名字,只记得他姓夏,个子很高,有一米八零的身高,是个老教师,文革前他上课很受学生欢迎。

在文革的前三年,北京第十女子中学有两名教员被害死。一个被活活打死,一个自杀。该校的教师不到100人。而且,我们还未能了解哪些人被打伤打残,更不要说人们遭受的心理上的重大创伤。
当年女十中的学生说,他们曾经听说孙迪有妻子和一个孩子,但是不知道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 这些女红卫兵,你们当时不抡起铜头皮带打人的话,你们会活不下去吗? 一定不会。你们的生活不会又什么改变。可是我清楚,你们还是会抡起铜头皮带打人。并不是文革迫使你们这样做,而是你们的内心就是又这些邪恶的东西,文革让这些邪恶得以释放而已。

"当年的小丫头们有没有良知,能否自己批判一下自己?"当然不会。不要说让她们在其他人类面前批评自己,我相信即使到现在,即使在她们的内心,她们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忏悔人应该宽容,但是面对这样的人,我会时刻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变成他们这样的人类。同时,在可以远离他们的时候,要尽量远离他们。要小心他们,小心他们再次抡起铜头皮带打人8月24日快到了,这是著名作家老舍先生投湖自尽的忌日,距今已经过去37年了。许多年青人不了解真相,甚至有人说:“老舍太想不开了”。为了使人了解这段历史,我特写此文,并以此来纪念我们敬爱的老舍先生!P

1966年的“红八月”,是红卫兵运动最猖獗的时候。8月23日下午,从北京女八中来了两卡车的女红卫兵,把北京国子监(孔庙)围得满满当当。这些16岁左右的女娃娃,身着绿军装,腰糸宽皮带,个个象凶神恶煞。她们把破四旧抄来的戏剧道具、戏箱、戏衣,堆积在国子监的大院中,放火焚烧。把揪出来的北京市文化局长赵鼎新,著名作家老舍、肖军、骆宾基、端木蕻良、杨沫,著名昆剧演员白芸生及著名的京剧四大名旦之一荀慧生(幸亏梅兰芳.程砚秋早死了,尚小云远在山西,否则也在劫难逃)等30多人,挂上黑牌子,跪在火堆周围用火烤,往他们头上倒上墨汁,然后用铜头皮带劈头盖脸地狠命抽打。

肖军会武术,在旧社会号称“短刀一把,双拳分厢,左来左挡,右来右捅”,曾把国民党汉奸打得落花流水。现在大难临头,浑身武艺也施展不开,被这些16岁的头上扎两把小刷子的女红卫兵几下子就打趴在地,几次站起来,几次又被打趴下。问他服不服?肖军仍坚决地说:“服打不服罪!”67岁的老舍被这些16岁的女红卫兵狠命地抽打,不一会儿就被打得头破血流。X老师(我的朋友,现年80岁,仍健在)一再劝阻,说这样会把人打死的。这些女红卫兵柳眉倒竖,杏眼园睁,说:“打死活该!”晚上,老舍等人又被带到市文联大院内,有个女作家落井下石地向女红卫兵揭发说:“老舍在国外拿美金。”老舍说:“那是解放前,**稿费过日子。”女红卫兵们听了大怒,说:“在国外拿美金,不是里通外国,也是历史反革命。”她们不由分说,拿起一块写有“反革命”的大牌子,用牌子上吊着的细铁丝往老人的头上套。牌子太大,铁丝勒在耳朵上。老舍使劲挣扎,用双手往上托,连手带牌子碰着了面前女红卫兵的脸。“老舍打红卫兵,他是反革命!”随着这个女孩的一声尖叫,一群女红卫兵围了上来,皮带如雨点般抽打这位67岁的老人。老舍被打得缩成一团,蹲在地上。

第二天,8月24日深夜,老舍跳太平湖自尽了。这就是震惊中外的“八.二三事件”!
现在的人不了解当时的残酷,说老舍不自尽可能会给出路。其实不然。我所见的批斗对象,都是被往死里整。我的的邻居 ―― 一位70多岁的老太太,被红卫兵打得遍体鳞伤。他们临走时,又把老太太浑身抹上盐面,关在屋子里,外面贴上封条。老太太从窗户伸出手,让人们给碗水喝,谁也不敢给。老太太每天喝自己撒的尿,一连七天也没人给揭封。老太太彻底绝望了,解下腰带,上吊自尽。
老舍先生去世已经37年了。那些当年的女红卫兵也是53岁左右的中年妇女。我想看看这些当年的小丫头们有没有良知,能否自己批判一下自己?可惜,等到今天,一个也没有。
巴金老人呼吁建一座“文革纪念馆”,一直没有结果。而我们这代经历过“文革”的老人,都有许多“文革”时的故事,有的还是亲身经历。如我的同事,至今还保留着一大包伤痂(即自己被打伤后,结的疤)。我们单位还有一位老师父,在班上被红卫兵活活地打死了……随着时过境迁,人们都不知道“文革”是怎么回事了。我多么希望“文革博物馆”早日建成啊!历史是不应该忘记的。.

文革时期女红卫兵故事-3
无名氏,女,15岁,北京第27中学初中二年级学生,1966年8月被该校红卫兵打死。
北京第27中学位于北京市中心,离王府井百货大楼和东安市场很近。1949年以前名叫“孔德中学”。孔德是法国哲学家的名字。这个中学原来是中法大学的附中。所以用法国人的名字命名。

这个女学生是在1966年8月下旬被打死的。是在8月18日以后的一天,离8月18日不会隔多久。8月18日毛泽东在天安门广场接见了一百万红卫兵。这个日子那时的中学生都记得。第27中的学生说,在8月18日以前,校园里还没有大规模的暴力行为,虽然也“斗争”老师和“家庭出身不好”的学生。在第27中,打人的风潮是在红卫兵去天安门广场见到毛泽东以后兴起的。

这个女学生是第27中学校园里一个被打死的人。当时,第27中的红卫兵不但打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还把学校附近的居民拉进来,说是“逃亡地主”“富农份子”等等,在校园里打。打死了,用草席卷一卷就拉走了。别的学校也在这样打人。满城都一样。人们看得多了,不再觉得触目惊心,也不记得第27中校园里打死了多少人。但是第一个被打死在校园里的人,而且是本校的学生,当年的学生记得这件事。

第27中学当年的学生说,记得被打死的学生是一个挺老实的女生,不是出风头的人。据说是“家庭出身不好”,当时到处贴着一副对联“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那些出身在所谓“坏家庭”的学生,随时可能被他们的当了红卫兵的同学侮辱和殴打,全凭那些红卫兵高兴不高兴那样作。
也有人听说,这个女学生被打死,是因为在什么地方席地而坐开会的时候(那时候常常开会),她把那时人人随身携带的红色塑料封皮的《毛主席语录》本,坐在屁股底下。红卫兵指此为大罪,就把她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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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目击者说,那天上午,他听到在初二的一间教室里正在打人。教室里传出红卫兵大声的叱骂和被打者的惨叫。是一间平房教室,是初二的教室。当时这个学校男女分班。那是一个女生班的教室。他在窗外,看到这个女学生的衣服已经被打得破破烂烂的了。
打了一阵,这个女学生被拉到院子里。红卫兵罚她在院子里扫地。在院子里,她扫地的时候,继续被打。这时大约是吃午饭的时候。 后来,这个女学生被打昏过去,倒在地上,失去知觉。红卫兵说她是“装死”。说要试试她是否真死。他们把一块玻璃砸碎,拿起碎玻璃往她的眼睛里揉。眼睛流出血来。她醒过来。

她满脸浑身都是血。红卫兵用盆端来水浇她。他们先浇了脚,又浇头。血水流了一地。她是在傍晚时死亡的。她死于长时间的殴打和折磨。

当时第27中的红卫兵中,四个女红卫兵,被叫作“四阎王”。因为她们打人特别凶恶残忍,所以得到这样的外号。她们都是所谓“革命干部子弟”。这样的家庭出身的学生,是当时北京红卫兵的主力。他们打人甚至打死人,没有任何顾忌,因为他们得到毛泽东和其他文革领导人的热情支持。“四阎王”是初中一年级学生,当时14岁。这个女学生也不是唯一的“四阎王”在1966年夏天打死的人。
据曾经和“四阎王”在小学里同学的人说,记得她们在小学里好象还是有点害羞的小女孩,怎么进了中学一年,文革开始,她们就变成了虐待狂和杀人狂。是她们本性中就有这样的种子,还是红卫兵运动把她们改变成这样?

从早上打到傍晚,很多人来打这个女学生,打得时间最长也打得最凶的,是“四阎王”。她们用铜头军用皮带抽她。

在打她的过程中,红卫兵的铜头皮带都打碎了一个。有人听到打人的红卫兵在喊,要叫她家的人赔皮带。
傍晚时分,她被打死了。她的尸体被用草席子卷起来,拉走烧掉了。她是初二的学生,她的年龄应为15岁左右。 l
第二天上午,学生到学校来,看到院子里乱七八糟。红卫兵端水来冲掉她身上的鲜血的脸盆仍然丢在地上。地上飞着一些破纸片,纸片上都有血迹。地上还有一片片的碎玻璃,是昨天用来揉进她的眼睛试其死活的。

在1966年夏天,在北京第27中学,还有一个女老师,是个班主任,被毒打,被关起来。她用自己的眼镜片割开动脉血管自杀。
有被访者在2000年见到“四阎王”中的人。没有听到她们讲她们曾经打死过人,也没有听到她们为此忏悔。那些被她们打死的人,特别是和她们年龄相仿的初二的那个女学生,是应该和她们一样活到今天的,是应该有她的生活和理想的。可是她在34年前就被打死了。一位德国人说过:“柏林墙在外人眼里是冷战、是分割,但在我们眼里是千百万普通德国人的生离死别”。而10年文///革在我们中国人心中应该是千百万人的家破人亡。与如此巨大的苦难形成巨大反差的是,文革在我们眼里不过是场运动而已。
没有真相,就没有和解,没有宽恕,就只有仇恨,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还要发生。

本来红卫兵还不那么残忍,66年8月18日毛泽东接见红卫兵并让宋彬彬改名为宋要武以后,红卫兵们就成刽子手了。俺的体会是女红卫特别残忍。
a- d, E: x4 Z0 P" p" d俺学校有个教历史的历杏仙(女)老师,东北人,教学特别好。记得有天晚上影院上演《波罗尼亚快车》,历老师就接合那段历史讲了那部电影,并允许我们晚上不上晚自习去看那电影。给我们留下的印象很深。因为她教历史,文化革命就倒了大霉,说她宣扬赞美帝、修、反,一个黑黑的很像男生的女生就给她剃了个“阴阳头”(一半光一半毛,有点儿像清朝人,但要阴阳面要转90度),当时她自己也剃了革命造反大光头。这假小子打历老师打得最狠,还把小炮插在历老师耳朵里放,说是要让她“听听阿芙乐尔巡洋舰的炮声。后来历老师就上吊自杀了。醉眼看世界,酒话莫当真!
忏悔这个话题,成了当前思想文化争论的热点之一,它是“文化大革命”那场浩劫留给许多人、留给我们全民族的一笔精神债务。追本溯源,这个话题至迟在八十年代初即已出现,20多年来一直时隐时显地摆在众多“文革”的积极参与者面前。这一次,大家把目光集中在一个文化名人身上,而实际上,一代人一直为忏悔这个问题追逼。不论是出于内在的良知,还是迫于外在的舆论压力,人们感到必须表白:我要忏悔;或者,我不忏悔,我有理由不忏悔。

真诚忏悔的声音不是没有,但很稀疏,犹如空谷足音。不忏悔的声音形成主流,而且显得理直气壮(比如作家张抗抗为自己的中篇小说集取了个名字《永不忏悔》)。人们怎么看待忏悔,人们为什么不忏悔?下面,我借助于解读5种以忏悔为主题的文学作品来进行描述、分析与评论。这些自传、半自传性的,以及根据亲身经历而创作的作品,真切地反映了作者本人及一代“文革”积极分子的心声,他们的立场和态度又对社会产生了巨大而深刻的影响。健全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应该是:要敢于面对不公道的世界,甚至是强权的和背谬的世界。不应该祈求别人忏悔,期盼别人公正,要有勇气为世界的更公正而努力斗争。要用这个标准要求自己:每做一件事都要考虑,如果所有的人都这么做,世界将变得更好还是更坏?
作者以不肯定的口气说,红卫兵一代人对自己的性压制,与他们的革命热情相关。原来,作者的逻辑是:我们纯粹,有革命热情,所以我们不忏悔。但作者在分析当时的禁欲主义时又说:“最激进的革命理论和最封建的性观念,像两股绳子拧在一起,拧成红卫兵头脑中的一根‘弦’。”这么说,这里的纯洁,是封建的代名词,它构成了作者的自豪和永不忏悔的理由!

本人曾是北京女十中学生,对此文不准确之处作几点补充:

第一,所谓“十三红”的成员主要为68届高中(老高一)的高干子弟,“红虎”姓韩,据说其父是大渡河十七勇士之一。
第二,66届初中(老初三)只有6个班,其中三2班干部子弟集中。可参阅李南央所著《我有一个这样的母亲》,李南央美丽、聪慧,却因其父是李锐而在班里受到那些高干子弟的排挤和打击。
第三,语文老师孙迪是文革前一年从北京37中调至女十中的,该老师文静、儒雅,在那个年代,穿着较为讲究。文革开始后,孙老师在女十中未遭冲击。但不久37中来了一群红卫兵将其抓走,罪名是“和女生耍流氓”,数日后才将孙老师送回,已是遍体鳞伤,气息奄奄了。1966年底,开始批判红卫兵运动时,孙老师夫人(据说是位评剧演员)在学校贴大字报为孙老师鸣冤。据孙老师夫人讲,孙老师在37中任教时,一个女生暗恋他。文革中,这个女生出身好,参加了红卫兵,怕暗恋老师的事情败露,就下毒手灭口了。
第四,夏老师(忘记名字)是个高高胖胖的和善老人,他是在1968年以后的“清理阶级队伍”运动时自杀的。听说罪名是“国民党”,总把学校党支部称作“党部”。当时老三届早已风流云散了。.
“文革”正被某些人刻意掩盖起来,这段历史,绝对不能忘!
我是“文革”的全程参与者、我支持以上说法!“文革”不能忘!要弄清楚所有细节、警示后来人!
当时我在臭名昭著的“红旗”的诞生地北大附中,一个女红卫兵问我:你说男人禁得住打还是女人禁得住?我说不知道,她说:男人一般用皮带抽3个小时准死,但女人时间更长。
师大女附中的女生,把女校长按在地上打,按住双脚双手,有人说:不要让她翻身,打得时间长些。结果,稍有疏忽,女校长疼得打滚,翻过身来。被一个女生在肾部拍了两砖,很快死了。
这个女生现在五十多岁,儿女大了,已经有了第三代了。她每天担心报应到她孙子身上吗?

文化大革命中的女红卫兵

 提起“文革”,人们首先想到的是在这人妖颠倒的十年里,那些风光无限、狂飙突进、充满暴力、横扫一切的红卫兵形象,并为这些无知无畏的年轻人扼腕悲叹。然而,人们往往忽视对红卫兵这一团体进行性别区分,待人们猛然意识到女红卫兵群体的独特性存在时,审视她们的所作所为,又不由得惊叹:一向纤弱温柔的女性为何会如此凶残!仅举几例,便很能说明问题:
女红卫兵的残酷印象事后往往使人匪夷所思,一个女红卫兵挥舞著带铜头的皮带,向一个老者的头上打去,一抽一个眼珠掉下来了,形象极其的恐怖。
师大女附中的校长被一群女红卫兵当场打死。
有一位豪门千金,曾是狂暴地揪斗殴打老舍、曹禺等文化名人的组织者之一。
突然,一个女红卫兵翻出了一迭钞票,她立刻变了脸,吼道:“谁让你藏现金的?没有看到我们的布告吗?”
“好啊!你竟然敢顶撞我们?!“那女学生立刻朝老头举起了皮带,只听『啪』的一声响,金属皮带环打在老头眼眶上,顿见鲜血。”
……
“文革”中的女红卫兵形象何以凶残至此?这凶残的行为背后有其怎样的社会氛围作导向?女红卫兵们在政治运动中的真实心态是甚么模样?以及轰轰烈烈的红卫兵运动结束后,女红卫兵作为女知青的命运又将何去何从?本文试图通过追溯女红卫兵的”前世今生”,力求还世人一个较为真实、清晰的女红卫兵形象。   

一、女红卫兵的过去式:建国后女性神话的崛起
众所周知,新中国标榜的是打倒一切旧有秩序,与”万恶的旧社会”彻底挥手告别,全面进入人人平等的社会主义新天地。在这除旧布新的滚滚潮流中,有关两性地位的颠覆、性别压迫的消弭等问题,也被顺理成章地看作体现新社会进步的砝码;对照马克思主义”社会的进步可以用女性的社会地位来精确地衡量”的金玉良言,毛泽东相应地提出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的理想化口号;伴随著首部《婚姻法》的新鲜出笼,妇女解除了身上的枷锁,纷纷走出家门……总之,新中国成立之后,文化意义上的社会革命并没有平息下来,反而是愈演愈烈。很侥幸地,中国妇女从中受益,逐渐被视为完成了自身本质解放的平等成员,女性的各种政治、经济权利也相继得以被具体的法律条文正式确定下来。中国妇女抗争数千年的婚姻自主权、受教育权、社会择业权、财产继承权、子女监护权、同工同酬权、妇女享有三
期保护权与被照顾权,似乎在一夜之间都实现了。主流意识因而断定中国已不存在性别歧视问题,甚至有意地将女性地位提升至历史新高──与男性完全无差别的平等。在天翻地覆慨而慷的社会氛围中,”男女平等”的评判准则被迅速应用到社会的各行各业。
在这样的社会语境下,建国后,无所不在的女性神话在神州大陆争相崛起。不管在政府的宣传材料中,还是在人们的日常印象里,身披英雄光辉的女性形象比比皆
是、寻常可见。女性似乎总显得比男性还能干:文学作品中,李双双、蓝凤凰式的人物屡见不鲜;生产劳动中,”铁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成为无数女性的新楷模;
而在政治方面,”女性参政”的迹象亦是见强不见弱。


 ”女性参政”,这是一个有趣的话题,”文革”前它最鲜明、最典型的的表现便是“后妃参政”。专制的国家制度往往是“后妃参政”的温床,建国伊始,在由“党天下”向”家天下”的转变中,中国高层政治生活中不乏”家族参政”的案例──江青、王光美、叶群等率其子女一股脑儿投身热闹纷呈的政治斗争,无疑是这一政治冒险行为的具体阐释。在党内的中底层干部中,”双职工”家庭大量存在,丈夫和妻子都在政府部门担任一定的职务,他们的政治地位和经济收入趋于平等。

笔者分析,正是由于新中国对女性地位的空前抬高,女性的自身权益得到极大满足,于是连带她们的政治热情也被前所未有地撩拨起来。在新中国女性心中,巩固社会地位的迫切渴求和攫取政治利益的贪婪念头搅和在一起,蠢蠢欲动,如秋日久旱之草原般一点就著。

笔者认为,女性作为弱势,要想改变已有的两性格局,可行方法之一便是依靠彻底的休克式”革命”来颠覆其千古未变的弱势地位,从而在新的社会分层中成为强者。”文革”开始前,中国女性追逐政治资本的社会氛围渐浓,已如危崖之转石,静候一只提供推力的手。这只手很快就出现了,因为即将爆发的摧毁一切的”文化大革命”,无疑为她们打开了通向希望的大门。为了达到目的,就算是采取暴力、就算是被利用,她们也在所不惜。然而,历史的可叹之处便是,利用人者往往反被他人所利用。

值得对照研究的是,中国”文革”爆发的60年代,红卫兵造反运动也席卷了全世界。同时,蔓延全球的还有激进的女性解放运动,这次女权主义运动的行动目的是”解放”而非”自由”,革命是其终极目标。运动中,女权主义者所用的手段也够辛辣激烈:后马派学者希欧多尔•阿多诺在上课的时候,一群激进的女红卫兵学生袒胸露乳地闯上他的讲坛,指责他研究的马克思中没有”革命”的味道,这次公开的羞辱直接导致大师在不久后抑郁而死。女红卫兵的力量何其猛也!

二、女红卫兵的现在进行式:”文革”中她们的心理状态及真实处境
(一)、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阿妮达•陈在《毛主席的孩子们》里探讨红卫兵的政治社会化与权威人格的关系时,特别提到了弗洛姆的”权威人格”:”年轻的红卫兵,不同程度上都带有法兰克福学派称之为的『权威人格』:崇拜权威并屈从权威,但与此同时又希望自己本身成为权威,而且要求别人屈从自己。”他们有强烈的献身精神,且对任何异端信仰持顽固的排斥态度。

”文化大革命”中的女红卫兵,也当然具有这种心态。她们虔诚、顺从地崇拜”大偶像”毛主席,也在内心深处崇拜羡慕著江青等”小偶像”,将其作为自己的追随榜样和努力目标。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榜样也是可以不断被制造出来的,她们在崇拜偶像的同时,自己也被其他人崇拜著。这种回圈导致了红卫兵运动一浪接一浪,不断地”后继有人”,从而也使得投入政治运动的青少年年龄愈来愈小,那些不懂事的年幼小学生往往是最顺从的红卫兵。

 ”文革”中,江青的地位很高,很多的样板戏、影视作品中,女性不仅是绝对的主角,而且很多女主人公的名字都是带水的(如柯湘、江水英等)。这些向江青献媚的宣传品,占据了群众的日常生活,它们所塑造的”去女性化”、与男性无差别的女性英雄形象,也深深影响了红旗下成长起来的女红卫兵一代人。



  我们来剖析一个普通的女红卫兵申晓辉,她在《文革日记》中真切地记载下来了形形色色的”大偶像”和”小偶像”们,这些女偶像的鼓舞作用对身为女红卫兵的”我”来说无疑是巨大的:
“亲切的江青阿姨:我第一次看到了江青阿姨,她身穿军服,显得高大、英俊、有精神,说话声调很高,她支持我们的行动,说有人在迫害她,靠我们这些人进行斗
争。由于受到迫害,她不得不在会议进行中吃药。””北大附中彭小蒙(北京大学附中红旗战斗小组宣传部长,以善讲演出名)是个优秀的演说家,听说她初中是女
二十中的。””
想想『7•28』展览馆的彭小蒙,再想想天安门城楼上的宋彬彬:我一鼓作气上了台,发表演说。想不到,得到了大家的强烈支持。”
再来看《红色少女日记》中的张新蚕,她也拥有大大小小无数的”女英雄”作榜样:”今天见到了慈祥、勤劳、又朴实的好妈妈刘妈妈。”7(这种追寻”英雄
母亲”的行为和当下少男少女们的”追星”相比,情感方式极其相似)”人民日报上登载7名女同学组成的『中华儿女多奇志长征队』的报导。我要改造世界观。”
“女共产党员王翠兰,以共产党员的气魄和超人的毅力,把无限精力投入到对党对毛主席的无限忠诚之中。她的光辉形象深深地感染著我。被抓住之后,酷刑在她面
前都一一失败了。学习英雄,重温毛主席的教导,感到格外亲切,充满了无限的力量。我要踏著先烈的血迹前进。”8

女红卫兵心目中的女性榜样还有很多:作为造反派头头的聂远梓、彭晓蒙、宋彬彬、谭厚兰等;作为”伟大的革命战士”的江姐、阿庆嫂、刘胡兰等等;还有作为社会主义主人翁的草原英雄小姐妹、工农兵旗手郝建秀、邢燕子等等。以上女性的传奇神话都成为她们心中拼命追随的光荣与梦想,是她们行为举止的榜样源泉。

(二)、女性的优越感和从众心理使然
很多女红卫兵在红卫兵运动中,显得特别耀眼夺目,她们政治面目纯洁、成绩优秀、行动坚决狠辣,连很多男性红卫兵都自愧不如。那是因为”在成为红卫兵头头时,她可能已经是学校的红人。有著骄傲的经历,或者是成绩突出,或者是聪明过人,或者是班级的干部,或者是学习尖子,或者是小美人,或者小有名气或者是所有都兼而有之。得到成年人的偏爱,享受著同辈的艳羡。”9笔者认为,因为在青少年早期成长阶段,女性身体发育、智力成熟水平都比男性来得早,所以她们往往显得比男性优秀,因此对男同伴、同龄人有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文革”来了,她们毫不避讳对权力的热切追求,一如既往地努力维持她们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和争第一的野心。

另外,笔者分析,由于女同学一般能歌善舞,较之男性更适合承当文艺兵、广播员的角色,因而得以在各种表演活动中容易出风头,被快速地视作排头兵,从而走上政治斗争的风头浪尖。如上海第六女中红卫兵团”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常在外滩演出,大大强化了人们对女红卫兵参与政治活动的认可度;平日集会中,经常能听到”广播里传出了一个女同学铿锵有力地朗读最高指示的声音”为政治作喉舌,这无形中赋予女红卫兵一定的权威性。由于这些女红卫兵的不俗表现,
她们在民众心中留下了某种正统的、合法的、严肃的、受人尊重的良好印象。于是,社会默认这些女性走上街头,从事和男性一样的造反活动,甚至给她们以更高的评价。



  ”文革”中,一些具有领袖才能的女红卫兵确实获得了非凡的成功,她们得到了女同胞的支持,也赢得了男性竞争者们由衷的钦佩,她们身上所散发出的个体优越性光芒四射:”红卫兵组织『炮轰派』的女头头『潘二嫂』,在我们的心中,她是比阿庆嫂更加了不起的智勇双全的女豪杰!””『潘二嫂』是她的绰号,她是黑龙江大学中文系的学生,没有结婚。理论水平和宣传鼓动极高。”11



  作为先行者的这一批女红卫兵们既然得到了社会的广泛认同和赞赏,后来加入的女红卫兵们自然也不甘落后、积极要求入潮流。因为身为女性,好像天生具有一种跟风、从众的心理。于是,女红卫兵的队伍一呼百应,应者纷纷,益发发展和壮大起来。
宋彬彬作为当时东北局第一书记宋任穷之女,1966年8月18日,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红卫兵时,她上了城楼,给毛主席戴上红卫兵袖章,毛问她的名字,她名”宋彬彬”,毛不喜欢”文质彬彬”之意,对她说:”要武嘛!”她于是更名为”宋要武”,从此,反文尚武成了一些年轻人追求的特质。对于女性而言,不爱红妆爱武装更是成了当时纷纷趋同的”审美倾向”。

再来看一则反映”文革”中女性的从众心理的例子──她们往往善于得风气之先──”破四旧中,天那么热,女演员们带去的裙子都不敢穿了,知道那是『四旧』。仍是歌舞团风头最键,尤其是一班跳舞的,个个苗条匀称脸蛋漂亮,说剪辫子,刷地一下全班变成了齐耳短发;说扔香水,刷地站一排比赛似地把花露水瓶往垃圾箱里扔,像集体小合唱似的具有观赏性。”

于是,一些女红卫兵常为跟不上”流行”而惊慌:”我常常为家里有保姆而惴惴不安,对父母的高收入而羞于启齿,生怕被同学们看成是资产阶级小姐。为了磨练自己,我坚持周末走一个多小时步行回家,而不坐公共汽车。我坚持和其他同学一样,喜欢穿有补丁的旧衣服。穿上一件洗掉、得发白、补著整齐补丁的衣服,心中快自豪,这与今天的青年人穿上一件时髦流行的衬衫心情是十分相似的。”13
可见,”文革”中,女红卫兵投身”造反”运动,有出于对信仰的纯洁追求,也有出于攫取优越感和政治权力的个人打算,当然也有纯粹的”跟风”的从众心理使然。这些复杂的心态构成了女红卫兵在”文革”中的心理图景,引导著她们做出种种顺应运动潮流而动的举动。



(三)、不得不进入秩序的无奈



  法国女性主义在论证女性社会地位形成的过程中,引进了一个新概念──”象征秩序”(SymbolicOrder),她们认为女性不得不进入现有的这种男性规定的象征秩序,进入的过程伴随著女性自身的性别特质和女性意识的丢失,即这种秩序虽然给了女性一个社会位置,但却是以压抑女性的潜意识为代价的。

我觉得这种理论十分适合于分析文化大革命中女红卫兵的社会处境。她们自愿或被迫,不得不进入”文革”的”造反”秩序(当然,用”秩序”这样一个概念可能有点不妥,因为进入”文革”,已是”无秩序”,不存在政治规划,也没有固定的运动目标可循,通行的游戏规则便是一派不断打压另一派)。因为只有进入这种社会规定的秩序,作为个体的人才能获得社会的承认。并且只有根据这个社会规范的要求行事,个人才能有机会获得晋级、升迁的可能。
个人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政治下生存,飘摇无定,更遑论是女性。她们必须加紧依附现有的社会秩序。女性不得不进入”文革”的游戏规则,代价是和男性一样行事,而完全抹杀掉自己温柔、善良、纤弱的所谓”女性气质”。

尤西林说:”文革中打人最凶者,往往有红周边”这一道理,同样适合于女性。由于身体的原因,女红卫兵天然地处在弱势,她们唯有彻底、矫枉过正地抹杀自己的本性,改变自己的形象,才能获得”红卫兵组织”的认同,被承认为其中一员;她们的所作所为,必须表现得比男红卫兵更凶残,才能争得自己的生存空间和政治空气。

特别是到了1966年的后期,红卫兵的造反已经升级到以武力斗争为主,”1967年夏季开始,暴力逐渐取代了辩论”身体的武力和体魄的强健是获取关注的关键,同时也意味著更高政治地位的本钱。这是一个崇尚暴力的时代,不爱红妆爱武装。女性势必要对平日温良的习性作出反弹,以暴力行为换取发言权。

于是,一幕幕女性施暴画面出现了。也正是因为平时的柔弱,女红卫兵们向残暴的转变就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在球场的乒乓桌上,苏步青教授被保守派押上台,主持大会的是我们年级的团支书,一个质朴善良的女同学。她声嘶力竭第声讨、斥问。突然把一瓶红墨水喷晒在苏教授谢了顶的头上,随即把他推倒在台上,责令他在晒得冒泡的柏油路上作狗爬……我被她的突变震惊了。16

借助”暴力”作通行证,进入”文革”秩序后,女红卫兵们享受到了造反的满足感(特别是一些女红卫兵头头,凭借此为政治资本,爬得很快):



  哈尔滨发生了一件给全市造成极大震动的事情──几个流氓光天化日之下,将一个中学女红卫兵劫持到一处建筑工地轮奸了。因此,全市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打击流氓的高潮。

轮奸红卫兵这种残暴的罪行,尤其在红卫兵们心中激起了报复的愤怒。她们对那些流氓比男红卫兵更手下无情。因为她们是中学女学生的时候,怕他们如畏狼虎。瞧著那些半年前远远第看见就使她们少女心中充满恐惧、唯恐避之不及的除了名的,她们认为是无法无天为所欲为的大流氓大恶棍一排排双膝跪在她们面前,战战兢兢,个个如犯了杀头之罪跪在女皇面前引颈待死的奴才一样,她们体验到了一种惩恶除暴的女豪杰般的救世气概和复仇雪恨的满足与痛快。1



  但是,女红卫兵们进入”文革”秩序,失去的更多。



  ”文革”中两性间的性别压迫被”阶级论”所遮蔽,社会政治对于女性”去女性化”的性别阉割也往往被女性自己所忽视,可悲的是,她们往往还将此种压迫转化为对更弱者的压迫,这更弱者便是没有政治生命的人──那些被打倒者,再被踏上一只脚的人民。而且,出于嫉妒这一女人的天性,她们被男权社会所压,往往转压自己的同类,甚至更残酷。女红卫兵在”文革”中所犯下的恶性,强迫她们的男性社会的”象征秩序”有罪,她们自己也有责任。

女红卫兵在迫害别人的同时,自己也是受迫害者。实际上,与主流话语的表面文章相反,在社会生活中,女性总比男性承受更多的不公平待遇。妇女被赶出家门
参加和男人无差别的社会劳动,但是平时赚取的劳动工分却是不一样的,男人10分,女人一般只有7分。在”文革”夫人道德惩戒中,男女关系被污蔑为”搞破
鞋”,但是著重羞辱和打击的是身为”破鞋”的女性,男人常常逃过这样的公审。



  不管女红卫兵们进行怎样的暴力行为,女红卫兵最后也还是成为不可避免的暴力受害者。因为在红卫兵的派系斗武力争中,女红卫兵由于身体的缺陷,往往是无辜的受难者,成为运动的牺牲品:”在这场冲突中,我校一初中女生H胸部中弹身亡,她死时仅仅17岁。一名高中女生J失踪。”19”女性遭强暴也时有发生,红卫兵滋生了流氓作风。我校学生大部分是女同学,她们固然勇敢坚强,但万一战斗总被俘,遭到对方组织当中流氓的凌辱,后果就不堪设想了。”